如果說旅居英國 6 年的時光給我帶來什麼特別的習慣的話，大概就是每天下午 3 點到 4 點間，必須享受 15 分鐘的下午茶時間──也就是英國人稱的 " Tea break “。
不論是在家、圖書館還是研討會進行中，約莫下午 3 點後，大家的「午茶魂」就會蠢蠢欲動，直到有人喊出 " Does anyone want a cup of tea? "（有人想要喝杯茶嗎？），其餘人便會附和，跟著去廚房泡一杯茶來喝。
這裡指的午茶，並不是什麼高檔的三層下午茶，搭配電視劇或廣告裡的三明治、司康跟各式精緻甜點；一般人的 tea break，就只是用英國超市常見的平價紅茶包，配一點的牛奶（跟非常偶爾，會有人拿出超市買的便宜餅乾）。大家擠在廚房，雙手端著馬克杯，一邊啜飲著自己的熱茶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自己的工作進度，隨後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。
年輕人消費習慣改變，傳統紅茶逐漸沒落
連同「紳士」及「陰天」，「愛喝紅茶」幾乎已經變成大家對英國抹不去的印象之一，但這個「愛喝茶」的習慣，其實正隨著年輕世代飲食習慣的變化而漸趨沒落。英國《衛報》在 2005 年的報導中就認為，年輕一代的消費及飲食習慣正劇烈改變著，越來越少年輕人喜歡喝茶。
去年，《BBC》也做出同樣的報導，認為年輕一代喝紅茶的比例大幅減縮，過去兩年內，平價紅茶的業績跌幅達 2.7%。取代傳統紅茶的，除了從幾十年前就開始攻佔年輕族群的咖啡之外，各式花草茶以及冷泡茶是後起之秀，購買比例年年增加；兩者加起來在去年的英國茶市場中，約占有 6,300 萬英鎊的市值。
《BBC》甚至提到來自台灣的珍珠奶茶（Bubble Tea）也是造成年輕一代不再喝傳統紅茶的原因。的確，相較於「無聊且苦澀」的紅茶，誰不愛又能咀嚼又能喝，讓整個口腔忙碌到不行的珍奶呢？更別提那只有奶精才能做出來的、獨特且迷人的味道。
而且，隨著手搖飲的花樣越來越多，人們選擇飲料的考量也包括「是否能在 Instagram 上發漂亮圖片，賺取讚數」。各式珍奶及手搖飲絕對是 Instagram 上的常勝軍；同理可證，人們選擇咖啡多過茶，也是因為咖啡能做的花樣比較多──從客製化的拉花到滿溢著鮮奶油的星冰樂，這些都比貼一杯紅茶的照片能得到更多愛心及讚數。
圖／Daiga Ellaby on Unsplash
選擇背後的健康因素，兼論性別刻板印象
除了「亮麗的外表」這點看似膚淺卻影響深遠的原因之外，也有其他健康因素：當紅茶的銷售量下降時，花草茶及冷泡茶崛起，一方面也是因為近年「健康、有機」的觀念興起，人們開始注意到一天所攝取的咖啡因含量不能超標，因此選擇喝花草茶，或是味道較為清新的綠茶。甚至，許多人乾脆戒斷咖啡因。當每日建議喝水量來到 2,000cc，你很難再喝其他的茶或咖啡，不然你會花整天的時間跑廁所。
有趣的是，基於健康因素而選擇有機茶或花草茶的，多數是女性。英國《衛報》在 2005 年的報導裡就提及此一現象，相較之下，男性對此並不在意。茶會理事長 Bill Gorman 表示，「就像男人不在意洗換襪子、內衣褲一樣，他們也不是很想要改變既有的飲料選擇」。
15 年後再看 Gorman 的評論，實在有趣，因為這反應了兩性之間對於身材、健康的觀念差別，以及當時的性別刻板印象。的確，女性比較容易受各種「健康產品」吸引，尤其是那些主打讓你瘦身或延緩老化的產品。這跟女性在身材上受到比男性更多的壓力及要求有關，也關乎女性長期以來對於「老化」的警覺性比男性來得更早也更高。女人在成長過程中一定聽過「女人不要太晚生育，不然會生不出來」的言論，再加上各種醫美整形的盛行，多數女人很早就把「保持身體健康」內化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但說男人就不換洗襪子內褲，也是一句只符合傳統男人「不愛乾淨」印象的不公平評語──評語背後認為愛乾淨的男人少見，甚至可以說，注重整潔、且隨時帶著乾洗手液的男人並不符合傳統的「男子氣慨」，因此被主流給默默「消音」了。但在 2020 年新冠肺炎大流行的今天，會帶著乾洗手液出門的男人，或許才是當今最符合潮流的性感男人了。Gorman 的論述隨著時代變遷，在今天看來沒那麼合宜貼切。
環保訴求與工作需要，也是紅茶「被分手」的原因
喝茶習慣不止和性別有關，也和環境有關。除了本身有乳糖不耐症的人之外，英國越來越多年輕人拒吃乳製品，因該行業對環境所造成的影響太大。而乳製品的替代品自然落在豆漿、燕麥奶或是杏仁奶身上。《BBC》的報導指出，這些植物奶用在紅茶身上，會讓紅茶本身的味道變得更淡，但咖啡卻無此問題。因此在選擇能加植物奶的飲品時，自然會選擇咖啡。
這理由或許對習慣喝紅茶豆漿的台灣人（尤其是讀政大，吃過古早味早餐店的學生）來說無法理解，但安妮自己試過，也覺得再搭配各種燕麥奶及杏仁奶時，咖啡比較不容易失去原本的味道（豆漿除外，套一句安妮好友的評語：豆漿咖啡是哪來的妖孽！）。
而在所有「跟紅茶分手」的原因中，安妮認為「咖啡因量多寡」才最實際的。對咖啡因成癮者來說，紅茶的咖啡因含量遠遠不足咖啡，而在步調較為快速，且人們持續爆肝的現代，咖啡才能達到真正提神的作用，因此許多年輕人便會投向咖啡的懷抱。反之，對拒絕咖啡因的人來說，花草茶或是水才是最好的選擇，他們不在咖啡及茶之間做選擇，因為他們選擇「健康」。紅茶不論是在哪一邊，都不會被選擇。
為何英國人如此關心「紅茶的興衰」？
綜合所有原因，就不難理解為何英國的年輕世代沒有意願保持著喝紅茶的習慣，而喝紅茶也跟「老派」、「傳統」，「無聊」、「沒創意」等字劃上等號。比起關注紅茶的沒落，安妮認為同樣值得關注的是，「為何英國人會對於喝紅茶習慣沒落這件事如此關心？」
自 18 世紀以降，茶交易的興起與帝國主義密不可分，紅茶也隨著殖民地擴張，從菁英飲品變成大眾飲品。喝紅茶的習慣對英國人來說，或許帶有一點過去日不落帝國的光輝。看著喝紅茶漸漸式微，也象徵著曾經的帝國餘暉正慢慢消逝當中。但也可能是英國人古怪的性格，讓他們總在某些小地方表現得比其他民族更為在意。
最後用一親身經歷，來解釋英國人對茶古怪卻又可愛的執著：先前在德國工作的單位中有不少英國人，有一次他們跟我抱怨，組上發了一封郵件，讓他們覺得「英國人被針對」。郵件大意是希望愛喝茶的同事們能先順手刷一下杯子內側，再把杯子放進洗碗機，不然洗碗機洗不掉茶漬。
他們覺得這封郵件肯定是針對英國人（或曾在英國念書的人），因為顯然地，組內喜歡喝茶的（fancy a cuppa）都是「英系教育」出身。讓他們忿忿不平：「明明咖啡也會有漬啊！」
即使喝紅茶可能不再是年輕人的首選，比起其他國家的人，英國人對紅茶的執念還是獨樹一幟，而也只有和紅茶擁有如此漫長「羅曼史」的英國人，會為茶垢如此糾結了。
執行編輯：張詠晴
核稿編輯：林欣蘋
Photo Credit：Shutterstoc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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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ril 24, 2020 at 12:47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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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喝茶變成過時的代名詞：英國年輕世代和紅茶的「情愛糾葛」 ｜ 安妮／本初子午線觀察記｜ 換日線Crossing - 換日線 Cross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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